朱建军 | 从精神分析角度看《大话西游》

  

01  

 

春十三娘

 

蜘蛛的象征意义

 

春十三娘跑到一个强盗窝,说要住一段时间,一群强盗试图跟她打,但都不是她的对手,这个春三十娘制服了他们以后让他们去找一个脚底有三颗痣的人,他们想在夜里偷袭春三十娘就发生了突然看见一个大蜘蛛的事件。

 

蜘蛛的特点是它弄一个网,实际上代表着非常强的心理控制,除了网以外,蜘蛛还有一个特点,它有非常多的爪子,意味强控制。很多青少年梦到蜘蛛呢,实际上是他妈妈,一个非常有强控制性的母亲。父亲的控制是以暴力的力量来控制,而母亲的控制是无孔不入的,像一个网一样的。

 

从心理角度上说一个男性心理不成熟,在找老婆的时候,找一个类似他母亲的人做老婆,这个老婆就替代了妈妈的角色,对他进行控制,这个老婆也可以是蜘蛛,都一样。

 

故事的前一段就是讲一个强控制的也许是妈妈也许是女朋友,对一些男人的控制过程,这些男人是什么样的男人呢?我们可以把这些强盗看成是一个人的话,每个人就是一个个侧面,总体上这些强盗象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呢?从哪看出他的叛逆性呢?

 

对,不是心甘情愿受控制,这里有几个地方可以看出叛逆性,第一,他们在做强盗,这就是叛逆性表现,再就是他们同春三十娘的关系,他们去偷袭,偷袭代表着什么性质的叛逆呢?就是并不是直接地:”我就是不听你的话,我就是不按你说的去做”,而是找机会偷偷摸摸地做点不听话的事,胆子不大的,偷偷摸摸地做些不让他做的坏事。

 

  02  

 

弗罗伊德

 

口欲期固结的人

 

破破烂烂的房子,就是男孩心态的象征,他们的心态就是这样破烂,他们这些强盗不是锦衣玉食的强盗,而是穿得破破烂烂象个小乞丐的强盗,这就代表着他们是爱不满足的,嗷嗷待哺的、爱不满足的男孩子在一个控制性非常强的母亲面前的一种方式,这是弗罗伊德哪个期的固结?口欲期,”嗷嗷待哺”,什么是口欲期固结,书上有很多定义,很多讲法,最简单的讲法就是你想象这个人就象张着小嘴总是没吃饱的鸟,老要吃,有这种感觉就是口欲期固结,当然还会有别的感觉,吃不着就咬人,这是口欲攻击型,但口欲期的基本型是嗷嗷待哺的感觉,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知道,其实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口欲期的男孩在母亲的强控制下偷偷摸摸地想做一些反叛的、不听话的事情,但是很不成功,很容易就被压服下来了的过程。

 

 口欲期固结的男孩子在感觉受到控制很大、感到爱又没得到满足的情况下,是不是会做一些这样的事呢?是会做的,他们经常会做一些故意的淘气的事情,虽然说起来这是一群强盗,但不是邪恶的强盗,我们看到他也不觉得他们讨厌,我们经常说这孩子象个小强盗,虽然是强盗,但不是心理力量特强的强盗,是小孩去扮演强盗,我们不用管这个故事到底说的是多少岁的人,也许是孩子,也许是个成年人,在心态上是个口欲期固结的人。

 

  03  

 

欲火中烧

 

性意识的觉醒

 

(至尊宝下身被两个妖精弄着火,喽罗们跺)当一个男孩子性意识觉醒的时候,他的感觉就是欲火中烧,他实际上还是一个口欲期的人,对母亲还很依赖,心理对母亲的依赖与性意识的觉醒之间是有冲突的,会有恐惧,他希望回到无性的状态,因为他觉得在无性的状态,一个男人才是纯洁的,否则他的眼神就会淫荡,你记不记得他说,“你今天的眼神很淫荡”,这时他对淫荡的眼神特别担心,怕从自己的眼神暴露出自己的欲火,所以他很希望有一种方式成为护身符,使别人看不出他的欲火。其实这一段就是一个男孩子怕别人发现他的性欲望的过程。

 

我们讲过对人恐怖症,对人恐怖症表现就可以用这一段来反映,他们总是担心别人能看出他的性欲,但又是欲火中烧、无休无止,所以他们希望自己的眼神不要表现出来,他觉得自己的眼神时刻是淫荡的,别人能看出来,然后他们采取的措施就是跺灭它,我前面讲压抑和沉溺是人最常见的方式,这就是最明显的压抑,强烈的压抑,压抑的结果就是性能力越来越弱,最后就有一个选择,是割还是不割,割就是彻底的压抑。这比较少,但也有,去年还是前年网上登的一个男孩子把自己的性器给割了,但多数男孩还会选择有比没有好,就算烧焦了也好过没有。

 

有什么办法治疗一个因性压抑引起的对人恐怖症呢?我的根本原则就是让他承认自己的性欲望:我有性欲望是正常的,只要我没有行为上的不道德,也就是这片子里说的“显身了”,就是我不管了,有性就有性了,把护身符拽下来了,就裸-体了,我就是承认我有性欲望,原来他是怕这两个异性的,现在明刀明枪干了,显身了,就不害怕了,这时他的对人恐怖症的治疗原则。

 

  04  

 

菩提老祖发现两个妖精,化作葡萄到了他面前,给他照妖镜和护身符

 

(菩提老祖发现了两个妖精,化作葡萄到了他面前,给他照妖镜和护身符)菩提老祖化成水果,为什么不变成苹果香蕉,而变成葡萄呢?大家猜猜,有菩提树的谐音,还有一个是不论在中国还是外国葡萄都是滋养的基本的象征,苹果在很多时候让人联想到性,葡萄与性没有关系,它与感情滋养、生命滋养有关,为什么,外国有一种解释,荣格说葡萄可以酿葡萄酒,葡萄酿酒意味着一种转化,它可以象征物质的、自然长出的葡萄变成超自然的酒,这是一种转化,而且吃葡萄和喝酒的感受也是不同的,葡萄就是一种甜汁,酒会令你醉,会产生意识状态的转变,好象是一种新的意识状态,各原始民族都认为意识状态的转变好象是从凡人世界到非凡人世界转换,我吃了点致幻剂或和了葡萄酒就感觉好象到了另一个神奇的世界,它实际上是代表了这个。

 

另外猪八戒自己身上浑身都流血,还有被人家折腾,这都是口欲期男孩特有的一种表现,二当家也是一个典型的口欲期男孩的表现,口欲期男孩在青春期恋爱时特贱,喜欢被一个厉害的女孩子欺负,折腾他,他反而还很乐意,口欲期男孩带有一种恋母的特点,这个恋母不是俄底普斯期的恋母,是口欲期的恋母,他希望有一个强大的女朋友,强大的象征是能够整他、欺负他、虐待他,他也通过受虐待博取对方的欢心,故意出洋相、故意很惨使得对方对他好一点,潜意识的意象就是那种乞丐的形象,我很可怜,你就不会对我不好,你就会对我好一点,猪八戒捅自己大腿一刀就是这个。我们看到青春期男孩追女朋友的时候特受欺负还不悔的特感人的故事就是口欲期固结的代表。

 

  05  

 

至尊宝

 

到监狱见唐僧

 

(至尊宝到监狱见唐僧) 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当当当当当”,就是当一个人他没有真正意识到他内心的感觉,在脑子里打转时,其实他知道自己就是孙悟空,潜意识里知道,但至尊宝的脑袋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感受。经常有人讲了一大堆话,但他实际上他不知道他真正的感受,尤其带有点强迫症的更是这样,一个没有经验的咨询时就会和他去解释:你现在说的话实际上是合理化、是什么,做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什么用也没有,他在脑子里继续和你解释,永远不会体会到他真正的感受,这个时候就叉开,叉开就是说句最没意义的话不让你再想这个问题了,其实“当当当当当”什么意义都没有,他这么一说就会阻断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大堆,这种时候你再和他说下边的话他才会注意听到,就这个作用。

 

  06  

 

爱谁爱得多一点

 

(菩提老祖告诉至尊宝他梦中喊了白晶晶几次,紫霞几次)这实际上是心理测量的问题,了解一个人爱谁爱得多点,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为主义的方法:对行为进行测量,可以数量化地定量,叫晶晶98次,叫紫霞784次,这就很定量化地说明在他心里对这两个人感情的分量,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人是否可以对心理测量的结果真正这样做解释?因为这里还有归因的问题,就是片子里说的话“你喊紫霞784次,她一定欠了你好多钱”,这就是归因,归因是不是对呢?归因更可靠呢,还是前面的测量更可靠呢?看起来是后面他有很多解释,我借此说一下,在心理咨询中千万不要听他说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什么,说的话中有大量的合理化、有归因在里面,但他做的,叫谁多少次,这个其实更可信的,所以心理测量学是有道理的。

 

  07  

 

爱一个人

 

需要理由吗?

 

(菩提老祖和至尊宝“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需要吗?”“不需要吗?”)听起来很象是强迫,主要是要讲他的不合理性,我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我讨厌的人呢?我越来越讨厌她了,他为什么越来越讨厌紫霞呢?反向形成的心理防御机制,目的是防御他对紫霞的爱引起的内心的不协调,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就要和白晶晶结婚了,防御使得他觉得我越来越不喜欢她了,菩提子是个很好的心理学家,所以就揭出来这里边的问题,说你爱上一个你讨厌的人才烦呢,至尊宝就说“你给我一个理由”,菩提子说“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句,我们千万不要以为我们的情感都是有理由说得清楚的,其实有很多情感不是你能说得清楚的,因为它不是理性控制的,很多是在非理性层面,菩提子就用了一个技术“反复逼问技术”。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摆在我的面前

 

……一万年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摆在我的面前……”)重复前面骗人的话。上次的话真的是假的吗?那一次他自己认为是假的,他认为他是假的是为了骗回月光宝盒。但如果我们能看到他当时的潜意识的话,他潜意识里是否也真的有这样一段话在里边呢?其实也有,这就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别以为假的东西就是假的,真的东西就是真的,其实的人是非常复杂的,即使他当时是拿一个东西来骗人,但他身上未必没有一个地方真的有这样一个感受。所以假的完全可能是真的,反过来,真的也完全可能是假的。

 

其实他第一次跟紫霞说这段话的时候他自己认为他是在骗人在说假话,但在他当时潜意识里已经喜欢上了紫霞,所以在他内心深处某个地方这句话是真的,但这个真的是用来干什么呢,是当时好象他人格中他知道这也是真的话他内心真的这么想,他说出来才真情实意,才特别演得好,才能骗到紫霞,所以他心中想骗紫霞的那个部分就利用了心里真诚的这一部分去骗紫霞,所以正以为它真才可以骗得像,所以真可以为假服务,这就是潜意识运用自己内心东西的规律,这是我个人深有体会的东西,我经常说上帝实际上是魔鬼的工具,魔鬼也是上帝的工具,上帝经常利用魔鬼实现上帝的目的,反过来魔鬼也经常利用上帝实现魔鬼的目的,看起来相反的东西经常交织在一起,很复杂。

 

  08  

 

变化

 

 (与牛魔王打)看这一段我感觉好象齐天大圣孙悟空很有力量了,不像原先是很无能的至尊宝,现在一下能耐很大,这是一个变化,当然外型也有变化,原先的至尊宝变成了带着金箍、拿着金箍棒、穿着金甲的样子。

 

还有一个最大的变化是他对紫霞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这个大家有什么感想?实际上在他到洞里边去带上金箍的一刹那,对他来说是人生的一个巨大的人生转变,精神分析讲人是从口欲期到肛欲期到俄底普斯期到潜伏期一直往下走,带上金箍的时候他实际上是进入了肛欲期。

 

因为口欲期最大的特点是想获得他人的爱,乞求或什么都是获得,在遇到现实的阻力以后,他发现以前的行为方式不行了的时候,他试图找到一种更好的方式,借助他的一次共情他看清了自己是什么样子,他做了一个肛欲期最重要的选择,我前面说口欲期的孩子等于是躺在床上等着奶吃的孩子,肛欲期相当于学走路的孩子,所以对这个孩子来说他有一个重大的思想转变,就是他不是等着要了,而是通过一种努力去争取,就是说进入肛欲期之后他最重要的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他重视的是力量,要努力就要有力量么,我通过什么才能获得一种力量呢?才能让我的努力成功呢?才能让我成为一个有行动力的人呢?

 

他自己得出的一个方法就是自我约束,在精神分析里最经典的佛罗伊德说一个肛欲期孩子心理上最大成就的是什么呢?就是不随地大小便,这就象征着自我约束能力,他自己约束自己本能的行为,本来难以控制的行为我现在控制它,这就是他能力的一种实现方式,如果他刚进入肛欲期他会很强迫行性的,所以很多强迫性的人格他有很多肛欲期固结,试图非常严格地自我约束、自我控制以求获得努力和力量,这是他们的特点,为什么带上金刚圈就会变成法力无边的孙悟空?金刚圈是什么呢?就是清规戒律、是约束,在原版《西游记》里说,金刚圈带上以后一念咒就会头痛,咒是什么呢,是超我的语言,所以一念超我的语言就会将自我约束在头上,特别有趣的是我在治疗中好多次碰到人头疼,有的是偏头疼、有的是整个头疼,然后我就让他做意象,你去想象你头疼的地方,你能看到什么,然后他们说我看到头上有个圈,我问是什么圈的时候,有两个答案,有些人说就象是孙悟空带的金箍,还有人说就象日本人头上带的布条,这两个其实是一个东西,我说日本人实际上是一个肛欲期固结的人,所以他们带一个布条,什么写“努力”、“一生搏命”。 “一生搏命”就是他们的超我语言,就是他们的金箍,他们是肛欲期固结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获得了非常大的力量,就不敢接受紫霞,觉得如果他再接受紫霞就会又退回原来的样子,他就会又没有力量,就会很软弱,他心理有一个信念就是感情使人软弱,是不是这样呢?当然对一个很成熟的人不是这样的,我们可以很有感情但同时不软弱,但在他刚刚进入肛欲期的时候他的自我控制还不好,所以他会很害怕有感情,产生这样感觉:感情使人软弱,有感情的只能是至尊宝,至尊就是齐天那两个字,宝就是活宝,只能是活宝,如果没有了感情就是齐天大圣。这是他的信念。为了不为感情所诱惑,他就要克制不去表达对自己所爱的人的感情,然后他就要故意说使对方很气的话,反向作用,除去很气对方以外你还可以看到他故意贬低爱情,紫霞说我和你一起去取经,他说,行啊,路上有个慰安-妇也不错。

 

为什么一定要说慰安-妇呢?这也是一个反向作用,他试图用这种方法贬低感情在他心中的地位,好产生一种有把握感,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就是一个成功学的信仰者,非常努力去追求成功,高度压抑感情,假如他有妻子的话,他对待妻子的态度就会是极其疏远,很懒得理他,觉得这些女人很误事,婆婆妈妈很烦,就会整天在外面工作,很晚才回家,成为一个类似工作狂的人物。假如一定要和女性交往的话,他就把自己弄成非常下流,比如去嫖妓,故意去这样做,找慰安-妇,“ 慰安-妇”这个词来自于日本,日本人肛欲期固结,日本人对待女人的态度就是这样。

 

我们看到这里边孙悟空刚一出场的时候金光灿烂,非常漂亮,非常精彩,第一场和小牛们战斗就可以说是走入社会第一个工作,他是先打了个喷嚏,随即放了个屁,为什么后面要用放屁这么丑的形象呢?这就是肛欲期的力量,他会对放屁有非常强的固结。

 

  09  

 

紫霞是什么动物?

 

(影片结束)紫霞是什么动物?她那种执着挺象蛇,但有一种不同的性格。对,她自己已经招了,她是一只飞蛾,前面是一只灯心,后面是飞蛾,无论飞蛾还是灯心都和火有关系,都有飞蛾扑火的意象,飞蛾和骷髅有一点接近的地方,都和死亡有关,蛾子真正颜色很暗,深棕色或黑色,代表在感情上也是很缺失的,但它需要的补偿不是通过水来补偿,她需要温和的东西去补偿。

 

你们看打动白晶晶的是什么?是温柔。因为白晶晶是骷髅,打动紫霞的是热情,因为她需要火,所以所需要的感情性质不一样,在意象中反映的意象就不一样,通过这个就很容易了解,所以她就是一个扑火的飞蛾,她的死看起来是悲剧,但这就是她的命运,她最后死不就是进到太阳里面么,就是扑火的意象,飞蛾明知道会烧死还是往火里扑就是天意,这就是她性格的特点。

 

其实作为一个治疗还是没有完成,孙悟空最后还是分裂成两面,一个是去取经的肛欲期固结的孙悟空,另一个相貌是口欲期的样子,穿比较灰的颜色衣服,灰是抑郁情绪的象征,但他身上也有了肛欲期的一些特点:有刀有甲,说明那个人格已经在成长了,但并没有解决他的问题,所以似乎有了前一次的重复,还是那个女孩子追求他,他心里喜欢但还是拒绝,还是重复。

 

我前两天在看美国心理学家霍妮的书《神经症与人的成长》,最后一章有一段就讲心理治疗快成功的时候,会有一个以前症状的复发,明明看着这个人快要好了,可突然有一次变坏,症状的复发。片子里他最后在城楼上的那段就是以前在市集里的复发,明明心里爱一个人,不敢去表示,但由于他有肛欲期带来的能量,借助底下孙悟空的帮助终于去做想做没敢做的事,有了一个进步,但两方面还没有很好地整合到一块,变成一个真正的人,我一直挺遗憾,这么好的片子治疗没完成,后来想想也对,什么时候才算真完成呢,到了西天取了经的时候,到了如来佛祖再见灯心的时候,阳光灿烂照亮他的时候可能才是他的感情最后的完成。

 

本文源自朱建军教授在华东师范大学的演讲,文字整理者佚名,在此表达感谢!

 

文章转载自525心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