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善尽美》：古怪之人必有可爱之处

如果说，有一部影片能让我一想到它的名字，就不自觉地在心底涌上一股温暖，洗刷掉眼前疲惫生活里暂时的烦扰的话，那一定是《尽善尽美》。

这部1997年的经典电影，讲述了一个古怪的、主动将自己与世界隔离的老头，在经历了周围一系列阴差阳错的“意外”以后，对世界的态度开始有了一些积极的转变，并且在转变的过程中收获了友情和爱情的故事。

不同于一般的带“治愈”效果的影片，在《尽善尽美》里面，你找不到一句带有说教意味的台词，也不会产生任何“喝鸡汤”的感觉。这部匠心独运的电影只是通过颇具特色的人物塑造，和构思精巧的故事情节碰撞出化学反应，就像汽水冲出瓶盖一样，“砰”地一下直击你的内心，让你突然间认识到，世界是如此可爱和美妙。

与周围划清界限的人

男主角梅尔文是一个颇有名气的言情小说作家，可他的生活却与他笔下的浪漫大相径庭：他有令人发指的洁癖，比如洗一次手要用掉三块香皂，碰任何东西要先戴一次性手套，为了避免与人产生肢体接触而姿态怪异地走在街上；他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强迫症，比如回到家后必定要锁五次门，再开五次灯；同时，他还有令人无法忍受的性格，比如尖酸刻薄、幸灾乐祸、自私自利，他会为了自己的清净，而背着邻居把对方心爱的小狗从垃圾通道口扔下去。

这样的梅尔文，自然是没有任何朋友。可与其说没人愿意和他交往，毋宁说他根本不想拥有任何人际关系，仿佛他的身上有一种自我的防御机制，将整个外界与自己隔绝开来，与周围的一切都划清界限。因为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什么都以自我为中心。

但却有一个人是这条界限的例外，那就是餐厅女招待卡罗尔。

为生活拼尽全力的人

梅尔文几乎一天只出门一次，每次出门都只去同一家饭店吃饭，坐同样的位置，被同一个人服务。

卡罗尔是唯一愿意而且能够为他服务的人。

但是，了解到卡罗尔的生活状态后，你可能会对此颇感意外。作为餐厅的女招待，她并没有洁癖、强迫症等怪毛病。相反，她白天在餐厅打工，做了脏活累活，其余的时间还都得照顾自己得了先天哮喘症的，总是病恹恹的儿子。卡罗尔和母亲与儿子一起居住，由于生活压力太过沉重，几乎连谈恋爱都成了奢望。她是一个忙碌、伟大的母亲形象，甚至还带着点悲情的色彩。

可为什么梅尔文偏偏就愿意“忍受”她？

在电影的后半段，梅尔文对卡罗尔说出了她在他眼中的样子：

“我也许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人，

知道你是世上最了不起的女人。

知道你是多么可爱，

以及你是怎样对斯潘塞。

你灵魂的每一个闪念，

都表现出正直和诚实。

很多人正缺少这个，

我想像不出他们怎么能看你端来食品，清理桌子，

而没有想到他们遇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性！

我却认识到了，

我感觉很好……”

也许梅尔文并不是因为性格的缺陷而刻意去屏蔽周围的一切，只是他内心深处，渴望的是一种真正单纯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像卡罗尔这样真诚、善良、拥有美好品质的人走近了他的心里。

梅尔文后来主动为卡罗尔的儿子找靠谱的医生、负担昂贵的医疗费。我想，他这样做不仅是为了让卡罗尔回来餐厅继续为他服务，更是为了使卡罗尔身上那些美好的品质不被生活的重担压垮。

卡罗尔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了梅尔文对外的负面形象背后的真实内心，让我们看清楚了他的天真与纯粹。

温柔却倒霉的人

小狗被梅尔文扔到垃圾通道的倒霉邻居叫西蒙，是一个同性恋画家。西蒙的眼睛总是湿润的，像蒙着一层水壳，光是通过眼神，你就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天真温和的人。但尖酸刻薄的梅尔文总时不时地对西蒙进行讥讽。

然而西蒙的倒霉远不止于此。由于取向上与当时主流价值的背离，西蒙的父母很早就与他断绝了关系；西蒙把雇到家里来做模特的男人当做好朋友对待，后者到头来却把他洗劫一空还将他打到住院。

住院期间，照顾小狗“维代尔”的责任落到了梅尔文的头上。

可以说，梅尔文对世界态度的转变就是从照顾维代尔开始的。常言道“狗是人类最忠实的伙伴”。这句话在梅尔文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与维代尔的相处中，梅尔文发现了外界事物的可爱，面向世界的刺开始变得柔软。所以在西蒙出院后，梅尔文不再对他进行刻薄的讽刺，反而试图笨拙地安慰对方。甚至在追求卡罗尔的路上遭到不顺时，他还把西蒙当做朋友一样倾诉苦楚。

西蒙的温柔善良自然有一种春风化雨的力量，他就像梅尔文融入世界的一枚催化剂，润物细无声地消解掉那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古怪又可爱的浪漫

影片中有一个经典的情节：卡罗尔和梅尔文一起去餐厅吃饭，梅尔文再一次犯了尖酸刻薄的老毛病，把在卡罗尔心目中属于正装的裙子形容成一件便服。生气的卡罗尔便要求梅尔文赔给她一句恭维的话。梅尔文想了一会儿，于是诞生了那句经典的台词：

“因为你，我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真挚、自然、朴实，却饱含无数深情，这句台词被无数观众称为情话中的“杀手锏”。我相信，我们之所以为这句话感动，不仅是因为话语本身的力量，更是因为它是出自梅尔文这样一个“古怪”的人之口。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同理，一直以冷漠和刻薄面貌示人的梅尔文浪漫起来才更加让人觉得可爱。电影越往后发展，梅尔文的可爱之处就越显现了出来。

因为卡罗尔随口说的一句想要坐敞篷跑车，梅尔文便立刻答应了用敞篷车送西蒙去巴尔的摩的要求，并且用自己为卡罗尔找医生的理由“威胁”她一同踏上旅程；

旅程中，为了烘托轻松浪漫的气氛，梅尔文提前精心挑选好音乐CD，并且以强迫症的方式给这些CD标注好顺序依次播放；

梅尔文因卡罗尔专心聆听西蒙的倾诉而忽略了自己感到吃醋，幼稚地想用一件自己的惨事来博取注意；

在不穿正装不能用餐的餐厅里，梅尔文由于洁癖不肯穿店里提供的租赁服装，但为了不扰卡罗尔的兴致，他愿意跑到几公里以外的西装店买一身新的正装；

正如王小波在给李银河的情书中写道：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卡罗尔真诚伟大的品质，只有梅尔文注意到了。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影响到梅尔文我行我素的生活方式，只有卡罗尔使他生出想要变得更好的念头。

因为卡罗尔的存在，梅尔文身上那些令人讨厌的怪癖仿佛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在“爱”的作用下，他的古怪也变得格外可爱。

爱使人变得柔软，爱使人变得完整。也许这就是爱情的伟大之处。

电影里的“童话视角”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管是梅尔文、卡罗尔、还是西蒙，他们都有着可悲的遭际、破碎的人生。这也是我们芸芸众生的生活常态。但他们都拥有一个共同的品质：纯真。有了这个前提，《尽善尽美》便有意地将人生中的那些苦痛弱化掉，将主人公的不顺利以一种喜剧的方式呈现出来，更注重将视角聚焦在人性格的碰撞，交往的温情中。

卡罗尔和梅尔文的爱情本来在现实的层面应有许多的阻隔：阶级的差距、文化的差距、家庭的困扰等等。但是这些差距带来的问题在电影里都被处理成了幽默的小插曲，像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样被一笔带过。

同性恋者的身份，在当时所处的社会环境里其实并未得到广泛认可。影片却只将这一问题聚焦于西蒙与家庭的分歧上，并没有展现他在现实生活中因自己的身份可能会遭遇的磨难。只表现了西蒙在面对家庭与自我身份时，从挣扎到忠于自我的心理变化。

我想将这种“弱化不幸，放大温情”的戏剧表现视角称为“童话视角”。这也是我最喜欢这部电影的地方。它让我心中生出一股冬日喝咖啡的暖意。它让我们相信这个世界是纯粹和美好的。爱情就应该是爱情，是两个人的磨合和互相促进，是为了对方想要努力变成一个更好的人；性取向的不同也不应该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社会的认可与否不可能打败自我认同，我们不该为自己本来的身份而感到羞愧和内疚；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要美好，温情可能就在身边，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也可能会在某天重新爱上它。

塞缪尔曾说，世界如一面镜子：皱眉视之，它也皱眉看你；笑着对它，它也笑着看你。

人生海海，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我们尤其需要偶尔用“童话视角”去看看这个世界，去观察观察周围的一切，去找回和保持着自己的那份纯真。这样一来，也许疲惫的生活日常会就此变得不那么疲惫，我们在生存的夹缝中也能多获得一些片刻的喘息。

作者：无物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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