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的治愈：团体沙盘游戏中的动力

团体沙盘

 

沙盘游戏，是在有人陪伴的情境下提供一个自由而受保护的空间，它与简单的自由游戏不同，具有更深的影响。

 

同样的，团体沙盘也不是“常态的”团体；我们不鼓励孩子之间的互动。相反的，整个沙盘游戏过程中没有交谈，也没有共同游戏。

 

 

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把它称之为“退行”团体：允许接受而无需给予。

 

在这种不同寻常的团体模式中，成员会感受到在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是受到保护和支持的，也能自如的表现，仿佛这里只有自己一人——假如他不干扰其他人的同等权利的话。

 

我们知道，人类大脑的运转依赖于与他人的接触。像所有的哺乳动物一样，人类是社会性动物。也就是说，人类的心理平衡取决于他是否与他人交往以及互动是否顺畅。

 

动物界也一样，团体间总是充满了张力。我们可以在许多野生动物的欢迎仪式中观察到这一点：每当一头狮子在离开很久后重返狮群，它都会与其它狮子摩肩擦背以示友好。

 

动物回归团体时，最初很激动、很兴奋，渐渐就会平静下来。这种所有感觉器官的互动，向大脑发出信号：之前的狩猎行为或防御行为结束了，荷尔蒙水平将重新调整。几秒钟后，动物将会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的感觉。

 

同样的，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团体沙盘对一个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团体的一份子，在这个团体中，他不需要花费精力去赢得地位，不会被奖励，也不会被惩罚。

 

在这里，不存在通常的社会交往；只有沉默。每个人都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人人都有自己的空间，不能失去自己的，也不能侵占他人的。

 

在这些特定条件下，团体承担起一个古老的身体圣所的功能，团体治疗中所普遍强调的多层面的潜在沟通就暂时达成了。

 

 

团体沙盘不在于学习社交技能，而在于体验保护与安全感。

 

然而，矛盾之处在于，团体沙盘囊括了大量有心理困难的孩子，因而很难形成对每个人而言都是安全而受保护的空间。越是精确遵守团体沙盘的基本设置，陪伴者的人格越是坚强，治疗的效果就会越好。

 

团体沙盘也适合于成人。在其他成人的陪伴下，他们同样也会感受到支持。

 

新的志愿者可以向经验丰富的志愿者学习，甚至可以在没有多少交谈的情况下学习。

 

每一个人的专心关注，都会让其他人在所有感官水平上察觉到。

 

自由与受保护的空间

“

因此，我把它作为自己的任务，在治疗关系中为孩子创造一个自由同时又受保护的空间。

(Kalff)

沙游工作室必须是安静和不受干扰的。不要让其他孩子或成人无意中进入房间，也不要让电话铃响；最重要的是，陪伴者不能离开。

 

不管是起身离开，还是走神，比如看一眼手机上的信息，即使有再实际的理由，离开都会给孩子带来不安全感，甚至造成孩子的恐慌。

 

二者相互依赖：因为空间是受到保护的，孩子可以敞开心扉；因为孩子敞开心扉，房间必须受到保护。在沙游工作过程中，不要拍照，也不要录影。

 

沙游工作开始时，需要向孩子展示沙盘和沙具，并告诉他们可以使用工作室中的所有材料。

 

如果进行团体的表达性沙游，向孩子们解释清楚两条基本规则会很有用：不允许把沙子撒出沙盘外，工作过程中要保持安静。

 

如果孩子不能遵守这两条规则，我们就需要严肃对待，可能这个孩子不能继续留在团体中了。孩子的行为表明，当下他还不能融入这个安全而受保护的空间，他需要的是其它形式的治疗干预。

 

 

除非孩子提问，否则陪伴者不要给出任何的鼓励和建议。陪伴者所坐的位置，应当与沙盘保持适当而舒适的距离，并在整个工作过程中保持不动。要给孩子留出足够的活动空间，方便他围绕着沙盘进行游戏。

 

工作过程要保持安静，但可以允许每个孩子与陪伴者轻声说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空间和时间。

 

即使是最焦躁不安的孩子都会惊叹于这特别的氛围，他们可能从未体验过，在这里他们会发现，除了自己什么都不重要了。

 

工作快结束时，注意不要因为疏忽而给工作的象征性空间造成危害。

 

有些孩子已经开始给陪伴者讲述沙具背后的故事；这时，要让孩子单独跟陪伴者讲，保证其他孩子不受干扰。

 

有的孩子完成自己的沙盘后，会跑到其它沙盘边上听别的孩子讲他的故事。这种情况是不允许的，它会危害到孩子个人受保护的空间。

 

父母们常常太早来接孩子，他们敲工作室的门，想与老师简单聊聊。这些都属于严重干扰，会毁掉整个工作的效果。

 

因此，整个工作过程中保持象征性空间是自由而受保护的非常关键。每个治疗情境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短短几秒就能破坏整个氛围。

 

所有保留的需要——特别是那些正常的团体动力需求一会像瞬间填满真空般的爆发。实际情况是：真实的房间和成人的陪伴共同构成了这个特殊容器，充溢着特别的气氛。

 

如同所有的仪式那样，从治疗情境回归常态必须是自觉而递进的。否则，艰难收获的工作成效几分钟内即可能丧失殆尽。

 

例如，当一个孩子贬低另一个孩子的沙盘意象时，这种情况就会发生。所以，我们需要小心谨慎地对待每个孩子的沙盘工作，让孩子感受到这是一个圣洁的私人活动，不允许外人进入。

 

 

有些孩子喜欢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沙盘。在一对一的工作中，孩子可能会急切询问能否给父母看沙盘。考虑到受保护的空间问题，我们的答案是否定的，但在措辞上会向孩子强调这一点。

 

我们宁愿如此，也不愿冒泄漏孩子内心生活的危险：孩子自己还不能对后果做出正确判断。

 

孩子必须带着自己的沙盘意象离开房间——没人改动他的沙盘，也没人做任何评论——关上房门。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就让沙盘游戏中新的发现与体验保留于内心并演化，直至下一次工作。

 

自由与受保护的时间

“

治疗师有必要正确理解人的本性，并且掌握非解释的技巧。

(Lowenfeld)

 

我们是在一个自由而受保护的空间里体验象征，因此，治疗师不必把自己的领悟讲给孩子听。

(Kalff)

为沙游工作设定时间并遵守设置很重要。

 

理想状况下，每周进行一次沙盘游戏，总共持续数月或一个学年。每一次工作的时间是一小时；十二人的团体沙盘需要两个小时整。

 

如果几次工作或第一次工作后，孩子明确说他不再想玩了，我们必须尊重孩子的决定。

 

必须考虑到的是，沙游工作所激活的无意识内容影响巨大，不是每个情节都需要被显示。所以，千万不要积极促使孩子玩沙盘，特别是不能通过许诺奖励来引诱孩子玩沙盘。

 

游戏必须是自愿的。如果孩子今天不想玩沙盘，那我们就给他提供其它材料，绘画和橡皮泥都可以作为替代。幼儿十分乐于在地板上玩一两个玩具。只要不干扰到其他孩子，这么玩没有问题。

 

孩子不玩沙有很多种原因，也许是上一次工作启动了太多的内在意象，孩子需要在情感上同化这些新内容，并且需要足够的时间消化才能进行下一次工作。亦或者是沙盘中呈现出了令人恐惧的内容。

 

 

如果内心依然混乱，则无法产生新的意象。治疗师应当自然而然、实事求是的应对这种情况，这样，孩子即使不玩沙盘也不会感到被排斥。

 

在一对一的儿童心理治疗中，我们有很多办法应对这种阶段。

 

首先，要理解上一次沙游工作中发生了什么。分析师的理解程度对孩子的情绪有直接影响，哪怕俩人没有就这件事进行任何交谈。但是，领会孩子心灵的发展并不那么容易。在表达性沙游工作中，我们需要等待和观察，密切关注孩子的需求。

 

陪伴者不仅要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更要进行反思。

 

一次，我们在中国的一所孤儿院中进行团体沙盘的工作，一些孩子不想玩沙，他们只是坐在地上，与其他孩子保持一定的距离。每个分析师都感受到一种被遗弃和多余的感觉，仿佛自己孤单地坐在一个空沙盘边。

 

我们可以试着为这种感受赋予某种意义，这种意义与关系的变化有关：也许孩子想告诉并让分析师体会到什么是孤独和无助。

 

分析师个人的情绪体验有助于调整好与孩子的关系。这样的观察和体会有助于精神分析的深入，但是，对于表达性沙游来说却不是必须的。

 

观察和体验的确会使陪伴者的工作变得有趣，也确实对孩子有益。

 

有些孩子觉得游戏时间太短，会有意无意地拖延时间：结束前五分钟他突然有一个很棒的想法；或者离结束只有一分钟时，他突然抓起满满一把玻璃珠放进沙里。

 

也许，孩子想告诉我们，他难以离开这个内在的游戏世界，甚至对此感到愤怒。他主观上并不知道自己有愤怒情绪，因此只能用间接的方式表达。

 

 

也许，孩子想表达的是，他不想离开陪伴者。这样，陪伴者因为多陪了孩子一会，便多出了一份后续工作——结束后捡出所有玻璃珠放回沙具架。尽管如此，遵守时间规定依然非常重要。

 

延长工作时间只会推迟分离，并在以后很长时间都很难做到。但是，复述孩子的感受会有所帮助：“很遗憾时间快到了。”

 

也可以在工作结束前十分钟提醒孩子时间快到了。这样，孩子会意识到有时间限制，同时也会注意不超时。

 

几次治疗后，孩子会逐渐明白，停止并不意味着一切将永远消失。他会认识到，可被信赖的内心世界一直在那里，不断变化。

 

有时，孩子会问可不可以保留沙盘直至下次工作。从实际理由来说，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但我们可以向孩子保证，不会忘记这次的沙盘，因为我们已经记录下了沙盘的故事，或是已经为沙盘拍好了照片。

 

记录，可以让孩子感受到治疗师的认真负责；他们甚至会问分析师为什么今天不记录了，好像如果治分析师不把笔记本拿在手里他就不会开始工作。当然，会有一些感到压抑的孩子，在分析师记录时无法自由地游戏。

 

有些孩子希望某些阶段被记录下来，而另外一些孩子则会感觉受到干扰或分心。这就需要分析师的敏锐性，以察觉不同情形下适合采取哪种方式。

 

当沙游工作时间看起来不足够时，我们可能会希望孩子在家里继续玩。但是，多数情况下并非如此。

 

孩子在家里玩的时间也许比以往多一些，但其方式绝不同于沙游工作。只有在沙游工作中，才能完成某些主题。这些主题只有在一个自由而受保护的空间中才会被激活，而一旦孩子结束工作走出游戏室，这些内容也就几乎从他的意识中消失了。

 

 

孩子对时间限制的反应可以具有明显的启示意义。

 

有些孩子在听到时间规定时一比如治疗师提醒他只剩十分钟就结束了，会立即放下所有沙具；似乎他们曾在活动中被打断过，甚至都不想进行任何反抗。

 

他们无法想象游戏可以慢慢结束，可以有一个过渡阶段。他们很难接受时间限定，因为那样的话，他们只能马上放下所有一切。

 

这种情况下，分析师必须帮助孩子逐渐适应。过快地从沙盘情境中抽离，会降低其内在价值，也会损害治疗效果，甚至还会造成负面影响。

 

想一想，如果我们全身心投入一项活动时被打断是什么感觉？我们会生气或被激怒。

 

那些感受和思考力较弱的孩子，他们的活动会在一天中被无数次地突然打断。这些活动常常是一些重要的情绪过程，却由于一次次的终止而被贬值。

 

尤其是幼儿，他们总是被干扰而无法自然地结束活动。研究表明，一旦开启对情绪过程的持续干扰，便会导致压力和攻击性的增加。

 

有些孩子在成长中已经习惯于被打断，以至在沙盘工作过程中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新想法和冲动而走神或分心，沙游工作进行得虎头蛇尾。这会引起陪伴者的焦虑不安，甚至导致治疗工作的失败。

 

陪伴者可能遇到的另一个困境，是孩子使用时间的方式。

 

比如，孩子建造了一个复杂的建筑物，并且热切地期盼可以继续玩。即使超出工作时间，他仍旧在一些不够好的细节上反复完善。

 

眼看又一个小时要过去了，孩子却再次“故伎重演”，陪伴者变得十分焦虑。这时，哪怕明显应该打断他，告诉他“如果你不能快一点的话，就又浪费游戏时间了”，但这不合乎原则。这是一种意图改变行为模式的教育性质的干预。

 

然而，沙游工作的目的不在于改变单一行为模式，而是让问题行为按照其本来的样子呈现出来。

 

 

孩子通过无法进行游戏而明确地展现了自己的真实生活。其隐含的信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如果陪伴者能够接收并领会这条讯息，孩子就会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因此，需要注重孩子的独特性，即使荒谬又不合理、无章可循，也比用规矩来修正他的行为更为有益。每一次修正，都会导致孩子的重要信息无法得到传达。

 

当然，你可以说，个人体验只是学习方式的一种。但如果陪伴者可以感受到沮丧、悲伤或愤怒，面对无法克服的困难，那么，他就可以更好地与孩子共情。

 

陪伴者可以从身体上去体验和感受孩子所面对的问题，而不需要用语言表达出感受，言语的表达会干扰共情过程。

 

如果孩子的行为持续数周没有变化，陪伴者可以考虑提出一个建设性的评论，比如：“对你来说，一切都很准确非常重要。”

 

也许，某天，孩子会回应说：“今天，它够不错的了！”这时，他的强迫行为已经有所改善了。

 

 

 

作者：荣格与中国文化

文章转自知乎，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