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箱庭

箱庭疗法(Sandplay therapy)起源于英国医生洛温菲尔德(Lowenfeld)所创立的“世界技术” 。1929 年 , 受威尔斯(H.G .Wells)《地板游戏》一书的启示 ,洛温菲尔德给孩子一些玩具 、沙子和箱庭让他们玩耍 ,他们可以做出令人感兴趣的作品 。在这过程中 ,她注意到孩子们在箱庭中自由地表现所制作的作品是孩子们内心世界的再现。于是她认为 ,孩子在箱庭中的这些表现具有治疗意义。

使该技术得以发展的是美国学者彪勒(Buhler C.)和瑞士心理学家卡尔夫(Kalff D .M .)。彪勒将之作为一种测量工具 , 而卡尔夫则将注意力放在确立咨询者与来访者之间的信赖关系上 , 并使用荣格的“心象”(Image)理论去分析来访者的作品 。

卡尔夫推动了“世界技法”的发展 ,并首次将此技术称作“沙疗” 。日本著名临床心理学家河合隼雄教授在瑞士荣格研究所留学时跟考尔夫学习了这一“沙疗”技法 ,1969 年将其介绍到日本 ,正式称之为“箱庭疗法” 。我国由北京师范大学张日昇教授在 1998 年从日本引入 ,沿用“箱庭疗法”这一术语。

 

治疗理念

箱庭疗法的治疗假设是 :每一个体的心灵深处 ,都有自我治愈心理创伤的倾向 , 如果存在一个自由的且受保护的空间 , 来访者的自我治愈能力就可以得以发挥 。其治疗理念是通过箱庭疗法促进个体心理发展和成长 ,自性强大的自我治愈得到发挥 ,个体将自己内心不愉快或消极体验 、被阻滞的情感 、无法解决的内心冲突 、消极信念和态度释放 、宣泄出来 ,将自己由情境引起的恐惧 、不安 、担忧 、焦虑等负面情绪表现出来 ,从而促进自我的整合和个性化的实现。

箱庭疗法帮助来访者区分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 ,促使无意识的心理内容直接转化为有意识的行动 ,进而澄清来访者的问题 。箱庭的创作为来访者宣泄存在于无意识世界的消极情感和创伤记忆提供了机会 ,并对他们的选择 、情感 、行为产生影响 。

箱庭疗法强调母子一体性：母子一体性是指来访者和咨询师的关系就像母亲和孩子的关系一样，母亲提供给孩子积极的关注和爱让孩子可以自由地探索自己。

治疗应用

以往研究表明

（1）箱庭疗法能够促进来访者的人格发展,进而改善抑郁和焦虑症状倾向。

（2）箱庭疗法能矫正儿童学业/行为问题

（3）箱庭疗法能改善人际关系

（4）箱庭疗法能缓解心理创伤

治疗师的疑惑

箱庭疗法的咨询师常有一些困惑，我认为最突出的大概是这3个。

（1）有些来访者在经历几次箱庭疗法后，突然产生情绪的暴发，如忽然之间哭泣起来。这常常让咨询师莫名其妙。

（2）来访者在咨询的过程中，慢慢变好，为什么来访者会慢慢自己好了？箱庭到底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3）来访者在箱庭疗法中慢慢变好，可是我好像没做什么啊，我在其中到底起着什么作用，我该以怎样的姿态进行。

 

 

回答

为了回答这3个问题，我将基于精神分析、人本主义还有积极心理学的理论角度去分析。

（1）来访者突然的情绪

在箱庭疗法中，来访者的摆放行为常常是一种有意识和无意识的结合。

有意识的摆放是指，来访者知道自己想要摆放那些东西/摆弄沙子，他本人知道自己对什么玩具有兴趣。

无意识指的是来访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摆，也不清楚自己摆放玩具所代表的意象（心象），以及意象对他/她本人的意义，或导致她/他自身症状的关联性。

起初，我对这样的现象也是感到十分困惑，直到我遇到了一位特殊的来访者。

当时，我曾担任高中心理老师，有一回来了两个“来访者”，这让我感到有点惊讶。后来我才知道，一个女孩子是陪着另一个一起来的，以下简称A和B，A是来做咨询的，而B是陪A过来的。

因为当时是两个人一起来的，我便让她们一起做箱庭，我这样做的原因是我不想让B只是过来白白站着。

于是我让A和B各自做自己的箱庭（在不同的箱庭中），A过来时是短发，比较中性，因此我大概了解她可能存在的困惑，当时她摆放了一大堆跟足球有关的东西，但是即使在做完箱庭后，她还是不愿意说出来她自己的困惑，尽管我已经了解了。

这个时候，B说：老师，她觉得自己是拉拉（同性恋）。

我很大方地说：同性恋本身并不是病，这很正常，正常的就像异性恋，性取向是个人的自由，是你的自由，所以你不用为此而感到难受。

B说：她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也知道她没有病，她希望可以获得更专业的解答而已。

这样，A的问题大底就解决了，当然在后续我还有做A的咨询，这里就不再详谈，

这时，出于尊重，我也让来访者B说说自己的箱庭。当时，我已经看到她摆放玩具了，她足足拿了三个耶稣的雕像在箱庭中，我有些好奇，因为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是有代表着“受难”这个含义的。

当我要询问她时，她说出了一堆让我诧异的话语。

B：老师，我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摆了。

我有些震惊，这孩子自我觉察能力好强，但是还是说：你说看看

B：老师，当时我摆放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摆弄，现在我知道了。

这时，我注意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有点激动。

B：我现在看自己摆的三个耶稣，他们都是被束缚住的，被困住的，这就很像我的生活。

她的眼睛开始泛红，接下来她边哭边诉说自己的强势母亲是如何如何对待她的，她的泪水不停地落下，像是无法控制住的喷泉，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瞬间就哭成了一个大花脸。然而，她仅仅只是一个陪着来访者来的”客人”。

我和A都有些惊讶，但出于人性化，我将所有的重点都先放在了B身上，对她进行关注。

这件事后，我仍在不断地思考和反思。我想来访者突然的情绪暴发肯定是有原因的，我该如何去解释这样的现象呢？在结合箱庭治疗理论前提，我认为原因如下

1、箱庭过程是一种无意识和有意识地结合，有意识的是指，来访者知道自己想要摆放那些东西/摆弄沙子，他本人知道自己对什么玩具有兴趣。无意识指的是来访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摆，也不清楚自己摆放玩具所代表的意象（心象），以及意象对他/她本人的意义，或导致她/他自身症状的关联性。

2、在治疗过程中，来访者会不断进行自我梳整，这种自我梳整和谈话治疗中咨询师引导的梳整是不同的，何以见得呢。首先，谈话治疗的梳整是一种咨询师引导的，它往往是温和的，而且它至始至终都是处于意识层面上的，来访者可以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问题的发展，并最后接受和发现自己的问题。

3、箱庭中的自我梳整是不一样的，它是一种无意识地自我梳整，即来访者不知道自己在梳整和探索自己的问题。可是，随着箱庭的进行，梳整达到了一定程度，这种无意识地自我梳整就会突然跳到意识层面，即他/她会突然自己自己摆放的玩具背后的意象以及意象与自己症状的关联性，这样突如其来的震撼使得来访者会“情绪宣泄”。

4、为了更充分说明，我这里举个栗子，假设有一天你走在路上，这个时候你往往是很随意的，自动化的（因为走路很简单）。这个时候，你忽然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你不在意，你还故意使一点劲踩踩，可是你还是不知道你踩的是什么东西，直到你低下头，发现自己踩到了一条蛇，这时，不知你会作何反应呢？

 

（2）为什么来访者会慢慢自己好了？箱庭和我到底起到什么作用

一些咨询师常常会有这样的困惑，来访者在咨询的过程中，慢慢变好，为什么来访者会慢慢自己好了？其实，这些咨询师的问题很大的原因是——他们只掌握了技术，但是却没有掌握理论，由此带来的专业不自信。

我曾在类似大脑开发（商业说法）的教育机构担任教研老师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机构其实主要就是做记忆力、专注力的训练，涉及得都是心理学中已经有研究过，也确实可行的一些方法。

当时，我还没有资格培训教师的时候，常常听到来自校区老师的反映。即他们很怀疑这些技术是否有效，好像就是在骗钱的感觉，他们不知道这些技术背后的心理学原因，由此常有不自信的感觉，但是他们不得不一直在硬着头皮做。

而在这之前的培训做的更多的，就是让教师学会方法，怎么教等。教师虽然在当下没有感觉到什么问题，但是一旦他们到了实践之中，就会发现他们是如此的不自信，于是不得不回头找原因，可是当时的问题是就连教研总监也不太清楚这些东西的心理学理论基础。

因此，我在后面的给新教师培训的时候，加强了专业的理论基础部分，也加强了老师们的专业自信。

其实，这样的问题，也常发生在新手咨询师上，许多咨询师觉得自己参加工作坊，是为了学习一门技术，是啊，技术学到了，理论和精髓却没有学到，或者说没有去专研和调查。在实践之中就会往往流于形式。、

 

我在此，结合自身的经验和箱庭的理论说一下自己的感受。

（1）前文说到，箱庭十分重视来访者的自我治愈，我认为其自我治愈的关键就在于他是一种自我梳整带来的结果。这种梳整，它是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即来访者不知道自己在梳整和探索自己的问题。可是，随着箱庭的进行，梳整达到了一定程度，这种无意识地自我梳整就会突然跳到意识层面，即他/她会突然自己自己摆放的玩具背后的意象以及意象与自己症状的关联性。那些个体内心不愉快或消极体验 、被阻滞的情感 、无法解决的内心冲突 、消极信念和态度就会被释放 、宣泄出来 ,由情境引起的恐惧 、不安 、担忧 、焦虑等负面情绪也会表现出来 ,从而促进自我的整合和个性化的实现。

（2）从场动力学说来看，箱庭提供了一种场动力，让来访者决定是否有治愈自己的可能性。

咨询师和来访者是一种母子关系，大家仔细想想，你在那边坐着看来访者，而来访者摆放玩具，是不是像极了小时候，妈妈陪在你的身边呢？儿童通过母亲的陪伴获得了安全感，并且通过玩玩具获得了身心发展。但是，如果妈妈不在了呢？孩子就会到处找妈妈，他会把妈妈拉过来，让妈妈坐在他身边，期待地看着妈妈对他的反应。

在孩子玩玩具的时候妈妈做了什么吗？没有啊，她只是坐在那儿，可是如果没有妈妈呢？

孩子就会焦虑，他希望得到爱，关注。其实，来访者也一样啊！

箱庭的功能只是在于，他提供了一个安全、被包容的场，在箱庭过程中，它就像游戏一样被来访者自己重新构建自己童年时的那些创伤，因为得以被重建所以存在可治愈的可能，如同精神分析所说，本我就像一个孩子，但这个孩子总是如此脆弱的，，他总是会受到来自现实这个家长的控制（自我）和教师的期望（超我），在这样的状况下，每一个人，那么，他在现实中必将感受到来自我、超我和本我之间的冲突，必然有创伤，必然有被压抑和忽视的情感。

因而，箱庭使得来访者可以通过类似于游戏的方式，一种无意识的补偿作用，让来访者的无意识和潜意识产生互动，在这个互动过程中，来访者可以意识到自己可能或想要构建如何的场景，但他可能并不知晓他所构建的场景背后的意义，这就好像做梦一般，我们可以知晓梦境却往往不易知晓梦背后的含义，但无论如何，梦与箱庭最大的共同点在于，他给与来访者补偿自己平日里那些被压抑或被不许可的愿望的机会。

与梦一样，来访者选取的玩具，在这个玩具上，有着他潜意识所希望得到的原型，因此，玩具与潜意识的原型能够得到匹配。这个匹配的过程，是来访者自己意识得到的，但是又是意识不到的，简单来说，他知道自己喜欢或想要这个玩具，但是再深一点，可能他也不能够很清晰地阐明，他或许只能说是这一种直觉，或者说，我就是喜欢这个玩具。

这样一想，梦是不是就真的如同箱庭一样有着一样的性质，我认为不是。

这是因为，箱庭，他是一个意识和潜意识交互，但是意识占主导的过程，首先，咨询师给予和提供了一个温暖的场，使得来访者释放了自己，然而咨询师要做的，并不应当是一个高明的“算命师”，这样，反而会让来访者感到害怕和不安，因此，构建平等的地位在箱庭中应当是重要的。

箱庭的发生机制还在于，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潜意识的补偿作用确实发生了作用，在游戏中，来访者可能会产生一种愉悦的情感或称幸福感，或是满足，满意。这一方面，是来访者在这样一个过程中进入了“专念”状态，这种状态使得它的内心开放起来，使得他开始关心此时此刻自己内心的想法和每一个动作，他可以深刻感受到这种富有情感的安宁体验，我认为在这样一种状态下，“积极流动”便开始产生，当他在完成或构建场景时，一种积极的情感便会在他的脑中和身体流动，它是一种积极的水流，用于修复和安抚本我的创伤，在前面谈过，本我是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也许，最佳的治疗方式不在于告诉他们，你为什么会这样或让他们自己知晓原因，而是，帮助释放来访者的积极流动，允许本我（这个本我受到了压抑）占主导。而释放本我的方式就在于，箱庭让来访者回到童年时代，用儿童式的游戏方式满足被压抑的情感和创伤，就如同一句话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此外，箱庭在产生积极流动，安抚了来访者的内心后，他还给与了来访者丰富内在自我的可能性，即来访者通过玩具，产生各种各样的箱庭主题，这些主题看似无理取闹，但却是来访者渴望丰富自我的愿望，，来访者在这个构建过程中，不是由于箱庭或咨询师多了不起，而是因为，他，更主要的是来访者，他处于“专念”状态下，这个状态下他的构建为他带来了积极流动，以抚平创伤，修复压抑情感，最为发展性的，他丰富了来访者的自我，提供了来访者“生的希望和免疫力”，来访者体验到了自我的丰富感，他感到愉悦了，快乐了，他开始相信自己被丰富了，开始相信自己有能力和有信心去面对问题。

总的来说， 我认为，箱庭之所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让人莫名奇妙的作用。其机制应当是这样的，首先，咨询师给予和提供了一个温暖，开放的场。使得来访者得以释放本我，这个时候，他开始尝试开放，他开始进入了“专念”的状态，他开始关注此时此刻的每一个线索和自我的感受，从而，他感受到了一种富有情感的安宁体验。在这种状态下，来访者产生了积极流动，这种流动开始安抚和修复来访者现实本我的创伤和压抑的情感，在流动的过程中，箱庭就使得来访者回到了童年，用童年的方式来缓解不安和焦虑，更为重要的是，积极流动还为来访者提供了丰富自我的可能性，帮助他建立信心和勇气去面对自己的问题。

 

 

（3）咨询师该怎么做

首先，我认为最为重要的，是咨询师，他愿意跳出事物的背景，跳出思维定势，而不是按照事物他本来的样貌去理解事物，最重要的是，来访者要跳出精神分析对箱庭的那些理论框架。

对于一个事物，例如一个柱子，按照精神分析他应当是男性的象征物，然而，对于来访者真的是这样吗，因为咨询师知晓精神分析，所以，他自个儿认为，按照精神分析的理论框架他就是这样的一个意思，因为咨询师是权威，所以即使来访者不这样认为，他也没办法辩解，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咨询师可以说这是潜意识的，潜意识的东西就是你自己不能意识到的，这样，来访者就觉得哑口无言，欣然接受。

然而，我认为这样做是十分危险的，你渴望有一套可操作和标准化的体系可以直接参考，诚然，这样做，可以帮助你轻松地省去时间和很多体力，但是你却容易忽视了个体的重要性，我在前面谈过了我的想法，我认为箱庭的作用就在于，箱庭的自愈的可能性是由来访者自己决定的，是他自己决定是否要得到治愈，如果咨询师用这样的一种方式，那么咨询师的作用就更算命师没什么区别。

我这样说是想表明一个观点，以精神分析为主要流派的咨询师常常会让来访者感到害怕（尽管来访者会尽力让自己不害怕），也因此我在后来改变了自己的治疗方式，我不再做逐字记录。原因主要来自我的箱庭疗法老师的经历。

我的箱庭疗法老师的导师是张日昇老师（被称为中国箱庭第一人），有一回他去拜访张老师，张老师为他做了一次箱庭。他说，当时他感觉到十分害怕，觉得焦虑。

一个箱庭咨询师害怕被另一个比自己更厉害的箱庭咨询师做咨询，为什么？一个箱庭咨询师都害怕被别人做分析，更何况是一个正常的人？答案恐怕不必我多说。

咨询师和来访者是一种母子关系，而不是敌对关系。当你知道或者你越强调玩具的意象作用后，你就有可能让来访者紧张，你就会阻碍他自我前进的道路。

我觉得咨询师应该更倾向于人本主义为主导的，忘记精神分析的基础，即将治疗的重心放在来访者自己身上——简言之——忘掉技术。

我想要强调的，心理咨询师不必过分要求自己在箱庭治疗中应承担或应担负起全部的责任，我们不必将来访者当成一个没有自知力的人，当成“病人”，这种将来访者当成病人的固化思维定势会带来糟糕的结果。来访者自身所拥有的积极力量是应当值得咨询师肯定的，相信他们可以且有能力达到自我治愈。即心理咨询师应更多地做到“无为”，将机会留给来访者，中国一句话古话就说的很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就是这样一个道理，对于使用箱庭的咨询师来说，“顺其自然，为所当为”，在恰当的时机给予指导就是对来访者最大的帮助。

 

 

 

作者：曾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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